美团外卖陷入“二选一”争议

　　“美团外卖要求我的店下线饿了么，不下线就在页面排名上置底或直接关店。因为是纯粹的外卖店，就靠外卖活着，这样的措施已经给我造成了极大损失。”“美团经理说从后台检测到我开了饿了么，就把我的店关了，我只好下了饿了么。”连日来，本报记者接到城关区、七里河区、西固区的多家商户投诉美团外卖要求商户在美团与其他外卖平台之间“二选一”。对此，本报记者采访了美团外卖运营方。美团外卖方面称不存在要求商户“二选一”行为。而甘肃天马律师事务所律师成震海认为，美团的行为涉嫌垄断和不正当竞争。无独有偶，据四川电视台、界面新闻、南海网等媒体报道，今年以来，在全国多地均有商户投诉美团外卖要求商家“二选一”，如果选择多平台就采取关店、提高佣金、降低排名、缩小配送范围等措施对商户施压。

　　商户

　　美团外卖要求店主“二选一”
 
　　开店之前的四五年，1996年出生的西固小伙侯杰做网络主播。2018年12月，“看到很多外卖店的好生意”，侯杰便一时兴起，开了猴司令海派简餐店（以下简称猴司令），店面61平方米，开始了创业。由于店面小，猴司令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饭馆，而是纯粹的外卖店。
 
　　开店不久，侯杰先后与饿了么平台、美团外卖平台（以下简称美团）签约。“你家店要是也上饿了么，美团就扣点25%；如果不上饿了么，美团就每单只扣21%！”侯杰说，美团西固片区经营方（以下简称美团经理）说的扣点21%，意思是与他签《战略合作协议》（商户称之为“独家协议”）之后每单扣去的平台服务费，而饿了么则没有“独家”一说，且只扣点15%，即使饿了么使用顾客较少，但他“也不想少一个赚钱的渠道”，所以与美团签了“非独家”。
 
　　在猴司令这里，每天仅在美团的营业额平均就达1000元。两家外卖平台的和平相处状态一直持续到今年4月。
 
　　据侯杰称，从4月开始，美团要求给他的店加入可以冲单量但亏钱的活动，他没有做。之后，美团缩小他的配送范围，平台也很难搜索到他的店，基本是老顾客“再来一单”才能点餐！期间，美团逼迫他下线饿了么，为此他多次投诉了美团经理。
 
　　5月10日，侯杰和该美团经理发生“冲突”，并互相拍了视频。他将视频上传至抖音，最后又在微博上“曝光”。记者从视频中看到，该经理是一名年轻女性，视频中两人争吵不休，各执一词。侯杰称，此后他的店铺被美团置休（关店），至今没有恢复。记者从侯杰提供的截图看，5月15日“门店已被下线”。
 
　　调查中，记者发现西固另一家饭馆也遇到了类似问题。这家店叫钧霖炒饭（也称panda熊猫炒饭），在西固美团外卖综合排名靠前，因为位置偏僻，和纯外卖店没啥区别，外卖量占到99%，美团也以纯外卖店对待。2018年9月，panda炒饭先后签约饿了么和美团，和美团签订的是“非独家协议”。“大概去年底，美团经理给我打电话，说给我代签一个合同，就能把美团的扣点从25%降到21%。我当时想扣的点低了肯定好啊，也就没管是啥合同。”之后，美团对panda炒饭的服务费率从25%降到21%。
 
　　时间到了4月22日，美团经理找到panda炒饭店主杨林，称“你别老为难我，我们5月份查得比较严，能不能支持我工作，把饿了么关掉！”
 
　　4月30日，该美团经理再次来到panda炒饭，称“我这次来是最后一次告诉你，我们五一查得严，你如果不关饿了么，我就得关你店！”5月1日上午11时许，杨林发现panda炒饭店被美团外卖在线上强制关店。5月1日下午2时许，美团外卖给panda炒饭上线，但排名置底，一直到5月3日晚6点左右才取消。
 
　　“美团雪藏我店面这三天，对我打击太大了。首先五一应该是外卖单量暴涨的时候，我却被关店了。其次，在美团平台消失3天，顾客以为我家店倒闭了，导致现在虽然营业正常但不如以前的订单量大。”杨林生于1989年，2007年入伍“钢铁红军师金刚钻团”，2008年参加汶川地震抗震救灾和灾后重建3个月，期间手背两根骨头被砸断，被评定为残疾军人。
 
　　5月13日、28日采访期间，记者从猴司令海派简餐的美团外卖后台账单中看到，5月5日至7日到账的营业额为1048.09元，5月8日至10日到账427.62元，5月11日至今到账0元。记者从panda炒饭店3月22日的美团外卖后台账单看起，在4月29日以前每三天的营业额除两次为900多元外，其余均超过1000元（有时达2000元），但从5月1日起营业额有了较大变化，5月1日为301元，5月2日为46.92元，5月3日为143.85元，此后至5月26日，每三天的营业额平均为600元。侯杰称美团的“制裁”已使他最少损失4万元，杨林则称他损失最少2万元。
 
　　调查

　　兰州多个城区均存在“二选一”争议
 
　　采访中，城关区一家大盘鸡店，七里河区某饮品店，西固区某米线店、某肉拌饭店、某米面店、某鸡米饭店均称美团外卖让他们“二选一”。多家商户均表示和美团签了“独家协议”后扣点从25%降到了21%，但大家却始终没见到过这份神秘的电子协议。5月27日，杨林向美团经理索要之前和他补签的“独家协议”，该经理称能在店铺后台找到，但杨林始终没找到。
 
　　5月1日，panda炒饭店被置休后，杨林先后拨打多个投诉电话并录音。昨日，记者从杨林提供的与美团相关负责人对话录音中听到，美团经理称“你现在处于战略违约状态。因为你签署了协议，和第三方平台合作了，就不上我们的平台。你现在只能保我们，因为你和我们签的是战略合作协议”。杨林反驳称“那不是我签的啊”，该经理又说：因为我后台提交了资料，合同是通过的，是具有法律效力的。而该通话录音文件中显示的手机号和记者采访的美团外卖兰州西片区马姓经理正是同一个手机号。
 
　　4月初，西固区某果饮店发现在美团平台上的店铺被置休，于是打电话问美团经理。该经理称“我们后台检测到你把饿了么打开了，你违反了与我们签订的协议”。最后，该果饮店下线了饿了么。5月28日上午，本报记者以该店店长名义拨通美团西固片区胡姓经理电话，记者说“我们老板让我打电话问一下你，前段时间我们听你的话把饿了么下了”，胡经理接连说了5个“对”和1个“是”应和。记者接着说“我们能不能最近把饿了么开开”，胡经理答道：这个最近总部还在大查。最后以开会为由结束了通话。一个小时后，胡经理给记者打来电话，称开完会了。“这个月我们公司大查呢，咱们这个月先不开了，行不行？”记者插话说“先不开饿了么吗？”胡经理回复“嗯！”记者又问“那我大概啥时候能开”，胡经理回复“下个月应该就能开，下个月会查的松”。记者又追问“你们到底是查啥呢，把你们搞得这么狼狈”，胡经理叹息一声后说：总部就查一些战略合作商家的违约情况，因为咱们都签过战略合作协议，扣点都按21%扣的，总部就下发了表，让我们挨个查，就干这个呢。记者又说“战略合作协议和框架协议（商户能看到，商户称之为”非独家协议“）是两个，不一样呗”，胡经理说：应该是两个。
 
　　美团

　　不存在“逼独”现象
 
　　5月19日起，本报记者多次联系美团外卖运营方，直至5月21日下午，电话显示为北京、自称为美团外卖公关的Eric（微信名）正式回复记者。Eric说，对于记者反馈的事情，美团外卖第一时间开展了调查。调查发现，猴司令因为存在异地取餐、一店多开的违规行为被下线。商户的配送范围为系统自动生成，无人更改过猴司令的配送范围。猴司令曾主动索要只有合作商家才能享受的优惠政策和资源倾斜，美团外卖与其平等协商，并不存在“逼独”现象。该商家因为索要补贴政策未果，侮辱谩骂、殴打美团外卖工作人员，目前美团方已报警。另外，此前panda炒饭店因为存在恶意转单行为，被系统判定后，降低曝光频次。
 
　　对此，猴司令店主侯杰称根本不存在“因为存在异地取餐、一店多开的违规行为”，且给记者发来他两个店的营业执照。记者看到，一个店叫西固区猴司令海派简餐店，另一个店叫西固区买了否冷海派简餐店。
 
　　而就侯杰殴打美团外卖工作人员一事，记者致电西固城派出所。接警的王姓警官如是说，“很简单的一个行政案件，美团工作人员也没啥大伤情，很轻微，我觉得可能主要是他们之间的商业纠纷没搞清楚。我们现在只能试着调解。”
 
　　就美团外卖回复，panda炒饭店店主杨林坚称“绝没有过恶意转单”行为。
 
　　律师

　　美团外卖涉嫌垄断和不正当竞争
 
　　就美团外卖和商户“纠纷”一事，本报记者采访了甘肃天马律师事务所律师成震海。成震海认为，抛开美团与商户的其他纠纷不谈，光美团的一些强制性经营行为已明显涉嫌垄断和不正当竞争。
 
　　目前我国的反垄断法只规定了垄断的表现形式，没有给垄断一个具体定义。按照通常的理解，垄断就是通过一些利用自己市场上的支配地位或者其他手段，来排除竞争或者是排挤竞争对手的行为。“美团外卖通过与商户签订独家的、排他性的协议，让商户只能把自己作为指定的交易者，排除了其它的外卖平台与商户的合作，这种行为是符合垄断行为的构成条件的。”成震海说，“合同法中对于在订立合同时显失公平的这类合同，作为受侵害的一方可以申请法院或者仲裁机构进行变更、撤销。”
 
　　成震海称，该纠纷属市场监督管理部门业务范畴。5月20日，本报记者就此事前往市市场监督管理局，从早9时许等到下午近3时，该局没有人出面接受采访。